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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岁的何金娣，家住东洲街道华墅沙自然村。她这天的服务地点倒是便利，就在隔壁，走几步就能到。邻居家每周两次的保洁，对她来说早已轻车熟路。
何金娣入行算是早的，2010年就参加了家政服务培训，顺利拿到上岗证。“没证在农村做保洁问题不大，但是去一些高档小区，雇主就会要求拿出证来。”她经过培训，却从未加入过家政公司，雇主大多靠熟人介绍。“我手上还有两个客户都在东洲，每天工作都排满。”她说。
在北支江的另一边，东洲街道黄公望村的何爱华，检查了一遍放在后备厢的保洁工具后，自驾半小时，来到银湖街道七里香溪别墅区。她的雇主是一对70多岁的老夫妻，平时子女不在身边，基本要求她半个月深度清洁一次。
何爱华今年50岁，除了家政服务人员身份外，她还是一位民宿老板娘。在经营民宿前，何爱华遇到了事业“空窗期”，一番思考后，她将目光停在了家政服务上。“我这个年龄能做，最重要是收入比较可观。”
2018年，她在网上搜索到杭州三替家政服务有限公司，冲着培训加入公司，开启“接单模式”。 之后，因为不小心扭伤了脚，加上家里民宿开起来了，她索性离职修养。
在“接单模式”下，她积累了不少客户，其中一些会留下她的联系方式。休养期间，何爱华就接到了不少客户的电话，希望能私下接单。那时她就决定，等脚好了，继续做家政。这天服务的老夫妻就是她在三替公司时接单遇到的客户。
与每天排满的何金娣不同，何爱华需要灵活可控的时间，来打理民宿，安排自己的生活，毕竟家政服务只是她的副业。
曹开群老家在四川，她在富阳工作生活20多年，前些年在大源镇上买了房。今年是她加入杭州新好家政有限责任公司的第三个年头。2021年，她在职业介绍所里找到了这份工作，经过培训后就正式上岗。
“不用去公司，老板会在手机上派单，我只要接单就行。”这样的工作模式，对于曹开群来说很不错，每天都安排得满满当当，订单接得多，一个月下来工资就高。
起初，她也是抱着试试的心态，也曾担心过别人的眼光，但她总是告诉自己：“我是凭自己双手吃饭。”
家政服务时间长了，与客户也都熟悉起来了，她也越发感觉，任何职业都是一样的，都值得被尊重，而每月7000元到8000元不等的工资，也让她对每天的工作充满热情。
何爱华的家庭条件还算不错，选择入行时， 她 就告诉自己，这是一份堂堂正正的职业。
然而，总会有一些议论声 。对此， 她 并不介意，反而理直气壮“怼”回去： “对，我是在做家政服务，我做得比较好，客户很认可。 ”后来，当听到她“月薪过万”时，那些议论烟消云散，连带着看她的目光都变了。
搞卫生也有不少讲究，何爱华的围裙兜里放着不同材质的几块毛巾，擦卫生间的洗手台要用一块，擦镜子是一块，擦浴室玻璃门又是另一块，还有擦家具的、五金的。小铲子她也随身携带，遇到难擦除的污渍，就派上用场了。
深度保洁结束，要到下午三四点钟，何爱华的中饭也在客户家里解决，一般她都会自己带饭菜。“在三替公司养成的习惯，我们不能要客户一点东西，把自己该做的做好就行。”
“我想让自己越来越‘值钱’。”何爱华并不满足现状，她还想学习收纳整理师，提升自我的专业水平。
“行业没有贵贱之分，我觉得家政服务是很高尚的。”她是闲不下来的人，喜欢整洁有序，搞卫生让她感到快乐，能拿到钱，快乐自然也加倍了。
她曾在富阳多家KTV做过保洁，后来因为要带孙女，中断了几年，直到2020年，孙女上小学了，她便“重出江湖”，开始做家庭保洁，也有了固定客户。
“家政服务也要会沟通交流，跟别人沟通多了，感觉自己更加灵光了。”何金娣说，遇到不同的客户，她也会学习客户先进的思想，提高自己的生活知识。
“如果登报了，三八节给我送朵花吧。”她对记者说，觉得自己做得挺好，需要鼓励一下。
何爱华说，家政服务是双向选择，不仅是雇主选择保洁阿姨，她们也能选择雇主。 “我有个老表，看到我做得好，也想做家政。 ”她说，这个市场很大，有需求的人越来越多，反而是她们，来不及接单。
像三人一样的妇女，中欧体育在富阳还有很多。据相关部门和家政企业匡算，全区家政从业人员有1万人左右，绝大多数是50到60岁这一年龄段，也有超过60岁的，女性从业人员占85%以上。进入家政行业，确实让这些女性有了再就业的机会。
据华经产业研究院最新数据，近些年，中国家政服务业市场规模增长较快，从2015年的2776亿元已提升至2021年的10149亿元，进入万亿级市场行列，成为21世纪十大朝阳产业之一。
数据显示，2015年至2021年中国家政服务从业人员数量规模逐年稳步增长，其中约90%的人员来自农村地区。即便如此，中国家政服务行业仍存在2000万人左右的缺口，这意味着千万农村劳动力有机会借助家政出村进城，他们背后的家庭也将由此实现增收。
2 021年10月9日，商务部等14部门联合印发《家政兴农行动计划（2021—2025年）》，提出7项22条工作举措，旨在巩固脱贫攻坚成果同乡村振兴有效衔接，促进家政服务业高质量发展。
家政行业连着乡村振兴的脉搏，在市场越来越大的背景下，富阳家政行业也在高质量发展之路上不断探索。
“我们现在不愁没有订单，年后的订单甚至出现了要排队一周的现象。”杭州洁德家政有限责任公司负责人廖益仙说，富阳人对家政服务的需求越来越旺盛，但好的家政阿姨少，供不应求是常态。在占据家政服务大头的家庭保洁项目上，这一矛盾尤为突出。
这些年，富阳家政企业也在朝着提质扩容方向努力。提质扩容，提升的是家政从业人员的素质和家政服务的质量，扩大的是市场容量和从业人员数量。完成家政行业提质扩容，才能实现“家政兴农”，富阳家政行业在这条路上困难重重。
富阳虽为小城，得益于杭州开放包容的大环境，这些年富阳人的思想观念更为开放，对家政从业者的偏见早已悄然换成了“捧着”保洁阿姨的状态。
“只要保洁阿姨肯来帮我打扫，涨点工资也没事。 ” 吴女士一家前几年从富阳城区搬到了城郊的排屋。 她说，早就习惯阿姨每周来做一次保洁，这个阿姨也很靠谱，现在自己搬到城郊，就怕阿姨嫌路程远，不愿意做了。
不少家政从业者起步会选择加入 家政公司，接受 入职培训，但时间久了，很有可能选择单干。
这也是何爱华的选择。她说 ，服务到位后，不少 雇主会提出，是否可以不通过公司，直接和她约时间，她能拿到更多工资，雇主还能省下费用，免去“中间商赚差价”。
“我没必要在家政公司工作，我有稳定的雇主，而且因为做得好，也会被雇主推荐给其他朋友。 ”她说，富阳就是一个“熟人社会”，身边的姐妹大多是相互介绍接单。
家庭保洁入行门槛低，这是一把双刃剑，让更多有需求的阿姨能“入职”之外，也会导致家政行业服务质量参差不齐。国家目前对家庭保洁并没有“上岗证”要求，是否要参加家政服务培训，也成了保洁阿姨的个人选择。
富阳学院老师张小有记得，富阳职工培训中心（现已并入富阳学院）过去曾办过多期家政人员培训班，并会为培训合格的学员颁发“家政服务工程”岗前培训合格证书。“2014年的时候还培训了10个班三四百人，算起来总共参加过培训的有三四千人。最明显的效果是一下子把富阳家政市场的价格‘打’了下来。”后来由于经费以及报名人数问题，这个培训班渐渐就少了。
在一波培训浪潮过去后，这些年，家政从业人员参与学校里、社会上的技能培训积极性不高。
“很少有顾客询问我们有没有证，我们自己介绍的时候也不会像月嫂那样说自己有什么高级证书。”杭州乐太家政服务有限公司负责人郭利英说，只有活干得好，才有获得下一单的机会。
她说，学校里的培训不完全对接社会需求，招生也不完全面向社会，且从原先的免费甚至有补贴的状态，发展到培训需要花钱。刚进入家政行业的新人，往往不愿意花钱参加。
在杭州乐太家政服务有限公司门店，记者看到了多台智能清洁工具。 “购买这些清洁工具后，厂家会提供一定的培训服务。 ” 郭利英介绍。
此外，为了能够提供更多细分市场的服务，郭利英还鼓励员工们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学习收纳整理与手工插花等。“我们要变劳务输出为技术输出、服务输出，只有真正热爱这份职业，才能把工作干好，并收获快乐。”她说。
“没有正规的培训，会导致家政行业标准化建设不足，缺乏统一的服务质量、服务流程标准。企业自己搞培训，那么相关的标准都由企业自行规定了。”区家政服务协会相关负责人表示，家政行业是关于人的行业，信任是关键，而口碑、服务质量都是获取消费者信任的基石，“不建立一个检验服务的标准，不把好服务质量关，客户一定会流失”。
富阳最早的家政企业是成立于2000年的巾帼家政服务有限公司，目前，在区市场监管局注册的家政企业有70余家。
20多年时间里，富阳家政企业都只起到中介作用，家政从业者随时可以脱离企业。
直到2021年3月，富阳成立了第一家“员工制”家政企业——杭州新好家政有限责任公司，开启了家政行业新方向。相比于“中介制”，在“员工制”下，企业与员工签订劳动合同，同时缴纳社保。
廖益仙曾是新好家政的负责人之一，她曾怀揣“做大做强做出品牌”的梦想，但这几年的探索，却给她浇了盆冷水。
“员工制”会让企业更为稳定，但同时也给企业带来更大的经营压力。 按照杭州市最低社保缴纳比例计算，个人和参保单位一共需要缴纳1400多元，此外还有“空单期”的基本工资保障。 尤其是近几年受疫情影响，家政企业接单量显著下降，这笔“经济账”是任何一家家政企业都得算清楚的。
“我们现在的正式员工只有11人，中欧体育50岁以上员工也不用缴社保了。”廖益仙说，企业要生存必须得盈利，员工拿到手的工资确实没有单干来得多。但话又说回来，企业会给员工购买家政服务保险，这类保险只有家政公司可以购买，如果服务过程中发生一些意外，造成财产损失，保险就能发挥作用了。
几年前，金秀华一家住在城区，叫过保洁阿姨，当时家里没有人在，回来时，阿姨说自己在搞卫生时摔伤了，这个责任就到了他们身上。因为阿姨没有购买意外保险，当时他们赔了好几万元。“如果是从家政企业叫的阿姨，就不会出现这种问题了。”她说。
用员工制取代中介制，一直被认为是推动家政行业发展的一剂良方。近年来，我国先后印发《关于促进家政服务业提质扩容的意见》《深化促进家政服务业提质扩容“领跑者”行动三年实施方案（2021—2023年）》等多个文件，推动员工制家政服务企业的建设。
据区家政服务行业协会不完全统计，至去年，富阳家政企业员工制企业达到32家（其中家政协会会员单位21家），但员工制从业人员只有不到300名。从这组数据中，可以明显看出富阳家政企业“低小散”的特征。
“小富即安心理，以及缺少抵抗风险的能力，是阻碍富阳家政企业壮大的重要原因。”区家政服务行业协会相关负责人说，加入家政协会的家政企业只有30多家，并且一半以上是承接工程项目的企业，真正做家庭保洁服务的不多。家政企业曾向协会反映，希望促成“抱团取暖”模式。协会尝试牵头实行，但企业却未积极响应。富阳家政企业本身规模小，一家公司十几名员工，都属于“小打小闹”，而负责人又满足于眼下营收，不愿冒着风险做出改变。
2021年，区政协将“促进我区家政服务业高质量发展”作为“请你来协商”重要议题，并于当年5月召开专题协商会议。中欧体育该议题也形成了调研成果，精准指出当前富阳家政行业存在问题，提出有关建议。
一年多过去了，富阳的家政市场是否有改变？胡宇菲很遗憾地说，并没有大的改变。
她说，有疫情的原因，但归根究底还是企业自身原因，家政企业基本都是小微企业，要做出品牌来很难。虽然家政企业都是小微企业，不能产生大额税收，但这一行业的社会价值是非常大的，是社会的“刚需”，又能拉动农村妇女再就业，她也呼吁相关部门能给家政企业更多关注和支持。
这两年，胡宇菲还是注意到了家政市场的新动态。在一些外卖平台，家政服务悄然兴起。“对行业来说是个好现象，年轻群体也更能接受网上下单模式。”她说。
记者打开一个外卖平台，在家政行业排在首位的是杭州优政家政服务有限责任公司。
该公司负责人是富阳“95后”大学生杨铃翠，她选择入驻互联网大平台，让更多人知道优政家政。她在一头扎进家政行业后，看到了行业局限，在家政服务外，她想要拓展公司业务，做人力资源公司兼顾培训业务。
乐太家政、洁德家政都有各自的微信小程序，两位负责人说，小程序的作用基本在于“介绍服务和方便接单”，她们都希望富阳区级层面能有一个大平台，能让富阳家政企业入驻，将“客户端”和“企业端”畅通起来。而这个区级大平台，显然不是富阳几家家政企业能实现的。
在新好家政“员工制”受挫后，廖益仙有了新的想法，她要尝试“合伙人制”，家政阿姨除了接单完成家政服务外，还可以拓展其他业务，拿到相应的业务提成。她说，如今社区养老是个问题，很少会有企业去承接，因为基本赚不到钱，但如果家政企业承接了这块业务，就能在某一个社区扎根，社区内的家政服务业务也自然能顺利承接。
2022年12月19日，国家发改委、商务部等11部门印发了《关于推动家政进社区的指导意见》，意见明确推动家政进社区的五方面重点任务，提出到2023年底，促进家政服务业提质扩容“领跑者”行动重点推进城市的社区家政网点服务能力覆盖率达到90%以上。这一《意见》，与廖益仙的想法不谋而合。
在场口镇，杭州家政服务企业三替集团有限公司的培训总部正在紧锣密鼓建设当中，目前大楼主体基本建成，预计明年初就能投入运营。
“这是我们引进的产业，立足全省家政从业人员培训。”场口镇相关负责人说，这家企业的到来会让富阳家政行业迎来崭新面貌。三替集团相关负责人表示，在家政行业培训外，三替集团的老本行家政服务也会同步开展。
富阳家政企业，早就听到了三替集团入驻富阳的风声，这波鲶鱼效应对富阳家政市场是否会起作用，再过一年，就能见分晓。
